一蓑鲈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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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炉纵火,逆风烧身"
"以无所得故,大觉有情"

生来偏心

收到私信说被pb了,补下档


“羽族的尸体”,杏花君轻巧的剖开尸体的胸腔,小刀划拉出一条一尺三寸长的大口子,从锁骨中心延绵到胃部之上,将内部的脏器毫无保留的展示在上官鸿信面前。

“你看这里”他手下微微用力,把这个羽族胸前刀口的皮肉翻开,“这就是羽人的心脏。”

这具尸体面色发灰,眼角细细长长青灰黥纹,面容倒是十分安宁。羽人较一般中原人手脚修长,骨骼中空,脏器甚轻,有传言王族血统返祖可以生出羽翼。冥医杏花君剖了整整六十二具尸身,所有羽族之人的心都生在胸腔正中央,不偏不倚。 

上官鸿信平平直视这颗脆弱又鲜红的球状物,他也杀过不少人,断云石之下不知震断过多少心脉,只是头一次看人体像被打开的盒子——失去了皮肉作为掩饰,人类这座堡垒内里毫无惊喜,甚至十分空虚。

他微微垂着头,恭敬守礼:“冥医先生,不知中原人的心脏又是如何?”杏花君顿了一下,片刻之后把手里的刀垂下,说:“你下次来,我给你看。”

他的剖尸刀,一共二十一把,最大的需成人两个巴掌合拢才能勉强握住,最小的不过女子小指一半长,是上官鸿信重金取来鲁家机关图,又延请数家铸造师合力取断云石融了玄金,锻上七七四十九天,一刻不停方铸出来的。这套刀刀身青中隐隐泛金,技关百变,吹毛断发,无论是用来开膛破肚还是削经断脉都轻巧自如,堪称医中至宝。正是上官鸿信谢礼之一。

谢他救治军中病患,谢他传授剖尸之艺,还谢他救命之恩。

 上官鸿信这一两年死过数次,每次堪堪吊着一口气磨出死关,也许是次数多了,有时织命针效果都不尽如人意,冥医只好拿着这套刀剖开他的皮囊,精心筛选出脏腑残留的断云石。这位羽国封地的王子有时会在中途醒来,冥医的麻沸散是极有效的,阻断了一切痛楚也阻断了一切知觉,他睁着眼,头颅以下是生的挣扎——肉体在刀下层层打开渴求虚无缥缈的最后一丝生机,头颅却似在死的天地漂浮,意识飘摇在每一段风里。

风里一无所有。 

他此生第一次受伤,大抵是十几年前,刚刚七岁,校场飞出的流箭划破了他的掌心,侍从们惊慌失措,医官提着医箱匆匆而来缓缓而去。日头很大,他被簇拥在人群里,看着父王母妃抱着小妹闻讯赶来,手上疼痛心里却是安稳宁静。十年之后,父王仙逝,天子驾崩,封地遭削,诸侯内乱,烽烟四起,民不聊生,上官鸿信阵前中伏被一箭贯穿左胸,数百死侍替他开路,马背上疾驰三天三夜才逃出生天,事后侍从把马拉溪边梳洗,马鬃上的血痂染红了整条小溪。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受伤要用无数人的血来填。

 后来策天凤与他初见,他屈膝三叩首,行得正是拜师大礼,发下大愿:“我有生之年要让羽国停止战乱,我要让和平到来,我要让羽国的子民幸福生活。” 他还年轻,骨头缝里尽是不可摧折的少年意气,眼里燃烧着永世火焰,目光所及之处是淌过的血,是千里江山,是天下万万生灵。策天凤不闪不避,正襟危坐,从容道:“承君一礼,必倾囊相授。”

 誓言昭昭,犹在昨日。 

杏花君问过策天凤,羽国这么多诸侯之子,为何选中了上官鸿信。策天凤捏着上官鸿信刚刚送来的战策,随手提笔涂抹了几处,他面色苍白寡淡,昏黄油灯下宛如返魂而来的鬼魅,半晌,才不咸不淡的赞了一句:“他运气好,不像我。”

杏花君拿他没办法,策天凤这个人,像一口寒潭,又像一方枯井,广不止几何,深不知几千丈,别说抛个石子,就是抛个石狮子下去,也是半点水花也捞不着。他为人师表,可以说是极尽心的,上到国策赋税,下至农耕添兵,凡一国所需,他无不有所思虑,倾囊相授这句半点不假。但若问他对自己的徒弟究竟有几分心意,却是挚友杏花君也揣摩不出了。不过这句话,冥医却是不能赞同的,以他来看,若是一个人幼年丧母,少年丧父,未及弱冠便生生死死里走过十数遭,怎样也不能算是运气好了。 

“这世上有鳏寡孤独者不计其数,无数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穷困潦倒浑噩一世。而上官鸿信生来便享受数万人顶礼膜拜,锦衣玉食十数年,又数次死里逃生,难道算不得运气好吗?”

上官鸿信还未入土,策天凤便要将他这十七年一字一锤敲进坟里。杏花君哑口无言。

是夜,上官鸿信旧伤发作,冥医急转诊治,临走时瞥见策天凤静坐案前,迎风燃烛,烛光明灭不定,点点烛蜡随风洒落。一灯幽微,却是一夜未灭。    

羽国昭明二十一年,不过两年时光,上官鸿信已占羽国大半国土,仅剩东北处两三诸侯国负隅顽抗,上官鸿信手下比鹏,炽鸾两员大将并十八大营厉兵秣马,只待最后一击。

策天凤前段时间大病一场,如今方好。披着一袭青羽大氅,头发也懒得束,没滋没味灌了几碗汤药,嘴里发苦,四肢尽是病后的倦懒软绵,心里却难得有些许松快。上官鸿信已在为日后称王做准备,今日穿庭而来,亲自递过农耕赋税等策书。策天凤接了册低头一一翻阅,青丝在书册上一一拂过,书页翻动之间缠绵作响,良久才低低叹道:“不错。” 何止是不错,已是改无可改。说着,身旁侍女又送上一碗汤药,他面不改色,颇有几分牛饮的架势。

上官鸿信收了书,目光不着痕迹地在策天凤的发丝和脖颈上逡巡。

羽国人颇有先秦之风,尚黑尚红,青白诸色通常做丧悼之用,策天凤常常着一身青衣,刚入羽国之时还不通习俗,后来杏花君与他闲聊,他得知之后只说了一句:“如此甚好。”便再无下文。策天凤饮了药,上官鸿信陪他去园中走动,羽国虽在北处,却一年四季如春,花开灿烂不分时节,只是昨夜一场狂风暴雨,打下无数落花,红红白白飘零一地,沾染尘土颇有几分惊心动魄的壮烈,策天凤盯着一处落花,突然开口:“我说过要为你铸智,铸计。却还有一样没有教给你。”

他顺着策天凤的目光看去,竟是一朵大红的山茶,根茎俱在,切口齐整,原来不是被昨夜风雨打落,而是今晨不知何时被人活生生整朵摘下又弃之不顾。

尚未盛开已然凋零。

策天凤沉默片刻,又收了话头,缓缓开口道:“杏花与我说羽人的心,在胸腔中央。”他目光游离,既未发问也并不求一个回答,上官鸿信托起他的手掌,按在自己心脏之上,郑重其事道:“就在此处。”掌下不是一颗君王的心,而是一颗十九岁少年的心,炽热地震动。羽族的体温比寻常人族要高上许多,而他久病初愈,掌心冰凉,恍惚之间,他掌下不似心跳更似沸水。有人要推他入水,同归于尽。

上官鸿信已经过分优秀,他眼里那团永世不灭的火,想要化开常年冰封的寒潭。

良久,他缓缓收手,仰头看着自己这数十年来唯一的弟子:“我最后一样要教给你的,正是把心长在正中央,永远不偏不倚。”

 你要一视同仁的不舍,也要一视同仁的舍得。 

又半年,比鹏奇兵出击,接连大捷。默苍离病早就大好,人却愈发苍白消瘦,在一处离后方不远的废弃行宫修养,上官鸿信在阵前营后两地奔波,时时来请教。默苍离看着是个绫罗绸缎里养出来的富贵人,实则对起居并无什么要求。反而是陪同他前来的杏花君天生就爱摆弄,闲不下来。住进来之后先将原来的一些嘈杂草木修剪出样子,又在院前侍弄了一批花花草草,还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梧桐。正值春末夏初,梧桐花开,一树粉白,热烈灿烂。偌大一个冷清深宫,唯有这个院子生机勃勃。冥医人不到中年,被经手的病人和策天凤磨出了一身老妈子脾气,对自己前前后后转出来的劳动成果甚是满意,见策天凤和上官鸿信师徒两人青天白日无所事事,忍不住竖起眉毛:“你看这树,你看这花,你看看这院子,再看看你。”虽说话头是冲着两人去的,但上官鸿信的无所事事是战场后方两地奔波的忙里偷闲,自然是骂不得的。剩下那个闲养出几个月,骨头懒散的自然是被教育对象。策天凤心中有数,也不点破:“杏花,既然觉得我格格不入,我出去就是。”“不许叫我杏花!”

冥医背着手转了两圈,心里堵的慌,看策天凤老神在在:“你不是出去吗,怎么还坐着不动。”被管教人员这次头也不抬,指尖隔空点一点上官鸿信,又点一点冥医。上官鸿信闷笑两声,装模作样朝冥医长揖:“有事弟子服其劳”。说完一跨步,竟是起身出门,这院子不大,上官鸿信三两步走到前庭,绕过树丛,稍作停顿,又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手中还攥着一支杏花,他走到杏花君面前,指尖微动,那支杏花便斜斜飞入杏花君头巾中。杏花君目瞪口呆,一时反应不得。策天凤微微侧头:“杏花可是你军中御用名医,不担心吗?”羽国王子一本正经:“杏花君簪杏,岂非妙事”

杏花君儒雅端方,连头巾也扎得一丝不苟,这一枝红杏横插,倒在这端方里硬生生挤出一丝不伦不类的风流来。实在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趣事,连万军无兵策天凤这冰封湖泊的眉梢眼角也带出笑意来。好似阳光乍破雪原时吹漏进来的第一缕春风。上官鸿信静静伫立,春风太过温柔让人沉醉:“不过是博师尊一笑罢了。”

冥医终于从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彻底恼火:“你们师徒俩……….真是真是”真是半天也出不了,最后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恨恨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时势实在是大好,就连策天凤这样的人物都有些懈怠,上官鸿信在这小院里,也不拘什么礼数,跨坐着一把小马扎和策天凤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将来登基的人事变动来,口中说是听师尊指导,不过是策天凤帮他防着最后一点纰漏罢了,上官鸿信是不愧是策天凤看中的徒儿,生来头顶紫微,气冲牛斗,一点灵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合该做这收纳江山之人,不过两年多时光,于帝王一途之上,策天凤已教无可教。尤其是这招贤纳士,物尽其用之道,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上官鸿信同策天凤说话,永远半是实务半是闲聊,这种机要之事侍从不得靠近,杏花君不耐听这师徒神神叨叨的对话,又不愿走太远,怕有细作混入,只好从侍女处捞了个果盘,自己给自己剥水果吃,也算是一点自娱自乐。上官鸿信见了,挑了个澄黄浑圆的橘子,并指为刀,剑气射出,三两下把皮剥得干干净净,又细细将溅出来的果水拿帕子抹了,将橘子一分为二,一半自己吃了,另外一半一瓣瓣塞给策天凤。末了,捏了捏策天凤的掌心,只觉触手微凉,便解了自己斗篷亲手给师尊系上。 冥医早习惯这师徒二人相处模式,当师父的严苛有余包容不足,做徒弟的倒是惯常嘘寒问暖日日伺候。今日远远坐着,见上官鸿信细心周全至此,心底竟倒刺出一点寒意,叫他坐立不安。 

上官鸿信将诸事交代完毕,踟躇再三,终究满怀希冀开口:“羽国平定在即,我想请师尊为我……..”。策天凤摊开手中书卷第一页,赫然是“北雁南飞”四个大字,他指尖一动,便在雁字上勾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划痕。

“鸿者,雁也。雁王上官鸿信受命于天,羽国必受命于雁王。”他一字一句,一锤定音。   

策天凤这张嘴,指点江山,策论古今,他说雁王受命于天,那便是上承天命,下驭万民。

比鹏元帅北上出兵,十万大军踏平两地,雁王一统江山,虽无王冕,已是天下实主。

若能挥手斩尽百万人,顶上有无王冕原也没什么分别。

消息传来,策天凤静坐榻上,低眉敛目,毫无动容。杏花君披星戴月连夜赶来,一身风尘仆仆,心中寒意更甚:“你要的东西…….我准备好了。”策天凤看向窗外,神色飘渺:“杏花,你会恨我吗?”青天白日的,他着一身素服,也不知为谁带孝,肩上还披着雁王留下的暗红斗袍,像干涸的血迹泼洒半身。这句话无需前因后果,天知地知,策天凤知,冥医知,雁王知,世上万万人不知。

为友奔波千里意气仍在,杏花君心头几分寒意倒逼出滔天怒火:“策天凤,你该问的不是我!”

“你分明知道”,策天凤眼含悲悯:“我不必问他。” 

冥医精通古今医术,活死人肉白骨,实乃世间一等一聪明人,只是这心思机敏全用在医术之上,人情世故就难免憨直,但是憨直并非无知无觉,他与师徒二人相处许久,心中早有猜测,只等人捅破这最后一层薄纱,如今云山雾罩的猜测已露全貌,心中惊骇,冷汗滚滚而下。

“你与他”他瞠目结舌,“他与你….他对你并非….”几番转换话到嘴边竟是牙关打颤。他对他,并非全是为徒之道,他看他,也非纯然为师之情。

这一点情意,是上官鸿信日思夜想,辗转反侧,寤寐思服。是策天凤如鲠在喉,如芒在背,不得不除。 “你既知道,何必自欺欺人。”策天凤目光穿透窗口山水,望向最后的结局。 

 三月之后,雁王登基,大赦天下,他早日派人提前将冥医和策天凤接回,那日东南风起,熏人沉醉,三军仗前,雁王身披黑金王袍,以半师之礼跪迎策天凤,笑曰:“有师如此,可抵万军矣。”

雁王登基,前朝一新,比鹏两朝元老,为雁王出生入死多年,战功赫赫,封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雁王亲绶虎符,三军皆听其令。落棋如此,只差最后一着。 

策天凤素来浅眠,夜里听到窗边微响,眼睛也不睁:“你来了。”黑暗里一道人影走动,伏在策天凤床边,伸手将策天凤手掌包裹,笑道:“师尊又知道是我了。”策天凤骨节修长,掌心薄且凉,上官鸿信轻易覆住他的双手,拢在怀中,一股暖意源源不断涌入策天凤四肢静脉,他的气息喷在策天凤脖颈:“都说十指连心,师尊,你心口不热吗?”

 策天凤只叹道:“除了你还有谁。”

上官鸿信心头一暖,顺势一翻,钻进被褥里,策天凤瘦削,脱了衣衫浑身没几两肉,他一只手将人环住绰绰有余。薄薄一床被褥将两人虚虚掩住,这被面是羽国最好的千金雪,轻如云絮,薄比丝缎,号称一床可掩尽千斤雪之寒,雁王小时体弱,睡惯了此种千金之锦只觉腻烦,长大之后不曾再用过,如今策天凤在侧,却品出这软缎温柔乡的好处来。策天凤是他血路上的一点白雪,是他歧路上的一盏明灯,是他夜间仰望的高天孤月,也是他身前的十万丈红尘。羽国皇族,自诩上承真正的羽人,夜视之力为常人所不及,策天凤眼中一片黑暗,在上官鸿信眼里与白昼无甚分别。他将头埋在策天凤脖颈,轻声道:“两年前,我拜师学艺,只为羽国一统,如今心愿已了,师尊曾说,为王者,多数称孤道寡,看来我是受天运庇佑的少数人了。”

策天凤侧过头去,上官鸿信的发丝蹭在他脸上,微微发痒:“如果刚刚是我出题,你现在便该去跳河了。”

“师尊还是如此严厉”,雁王将手指插入策天凤发尾,感受发丝在指缝间一一滑落:“我这新任羽国之主若是跳河,师尊又去哪里寻第二个呢。”“没了你,第二个也不迟,不过多花些时间。”上官鸿信闷闷笑起来,在策天凤脖颈蹭来蹭去:“师尊好狠的心。”策天凤伸手推他,伸到他胸口迟疑片刻,复又缩回,淡淡道:“亲进于狎,这是你的尊师之礼吗?我不记得有这样教过你。”

上官鸿信在黑暗中沉默,片刻,他凑上前去,蜻蜓点水一般吻过策天凤紧闭的眼睫,热气喷散在策天凤耳边:“既严且溺,这难道是师尊的教导之道吗。”

策天凤沉默不语。枕边人已经不是当年那枚璞玉,经他之手,雕琢得过分锐利了。更深露重,睡意倾袭两人,策天凤率先沉沉睡去。

“鹏飞万里,不过依靠其羽,剪羽,不过雀也”,羽国新主将被角捻好,淡淡道:“师尊且休息,此局徒儿自有分寸。” 

  上官鸿信登基半年,天降灾祸,羽国遇百年大旱,传言天降孛星,潜伏国内,假意辅佐王权,祸乱天下,羽国赤地千里,河川断流,颗粒无收,流民遍地,叛军四起。比鹏大将军挥师三万,一路南下,直逼羽都,自言清君侧。霓霞之地,乃是必经之路。

这是一场不仁不义的战争。

 “你若当真有分寸,就杀了我。现在,此刻。”对面的人逆光而立:“杀了我,你的小妹会回来,你的国家,重归平静。”

“为什么?!”

“这一剑下去你会有答案。”

 人若负重坠落,不知是何快感,上官鸿信睁开眼,王座又冷又硬,勒得他背脊发痛,台下宫人分立两侧,好似这宫殿里多余的装饰,他招来宫人,轻声问:“比鹏元帅走了几年了?”那宫女茫然四顾,小心翼翼答道:“回王上,叛逆比鹏已于八年前伏诛。”他坐在王位上俯瞰,原来这位置已经高到可以将台下风景一览无余。 

“这一剑下去你会有答案。”原来如此。 

 “你,杀过中原人吗?”他继续轻声问。台下宫女瑟瑟发抖。

他扬起眉毛,看向这满宫多余的装饰,轻声细语,慢条斯理,像足了史书上贤君的模板:“你们,有谁杀过中原人吗?”满宫死寂,半晌,为首的宫人勉强出列伏礼道:“王上,宫中俱是身世清白之人,并未有人杀过人。”更不用说中原人了。

雁王双目一眨也不眨,胸膛也不起伏,像一具活尸牢牢固定在王位上,半晌,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近来的那伙山贼还未审好吗。”

 那伙突然出现的羽国的山贼,足有百人之多,中原人与羽人混杂其中。雁王屏退左右,寰羽诏空神卷已经大成,他根基深厚,地牢这点阴冷难侵半分。

山贼在受捕时多有抵抗,如今正剩下六十二人,不多不少,羽人与中原人各三十一。这实在是有人送来的大礼,试探,挑衅与投石问路,一应俱全。为首的是个五官端丽的女子,可惜眉毛生得不好,眉尾带钩,斜斜飞入鬓里,是断亲绝友的大凶之相,她缩在墙角,满脸灰败。雁王钳住她后颈,生生拔起,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胸口,轻柔低语:“你们知道羽人和中原人有什么区别吗?”那女子的胸口豁出一个大洞。“区别在于”他慢慢收回手,手里那颗心还在垂死跳动:“羽人的心,生在中央,而中原人,天生偏心。” 

  六十二具尸体,整整齐齐按地域分做两堆,污血溢满了这狭小的牢房,在雁王鞋底积成血洼。他看向这六十二具尸体,正如他看向昔日的自己。

当日冥医教他剖尸之术,教他辨别中原人与羽人之尸,可惜过去他竟从未有机会用在身边任一中原人身上。如今这三十一具中原人,他整整齐齐剖了半个时辰,每一具都精准迅捷,直击胸膛心上。每一个动作都谨遵冥医教导,完美无缺。

三十一羽人,每一颗心,都生在中央,不偏不倚。

三十一中原人,每一颗心,都行错踏差,生来偏心。

 他想起八年前,他在战局之外逆风而立,想起登基那一晚,两人共枕而眠,想起更早之前,他对他剖心倾诉,他摸着他的心说:“你要不偏不倚,生来一致。”学会一视同仁的不舍,也要一视同仁的舍得。 

“这一剑下去你会有答案。”

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这世上,羽人生来中立,而中原人最是偏心,可是不偏不倚的羽人偏了心,而生来偏心的中原人偏要强求不偏不倚。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奇也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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